作品展示▏汤民强：漫谈风与浪
散文▏漫谈风与浪
文/汤民强
解落三秋叶，
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
入竹万竿斜。
在唐代李峤的这首诗里，写的就是我们海洋人爱恨交加的一个物理现象——风。
在中国古代神话里，先民极少出海作业，风伯飞廉和风婆婆是不怎么去海里的，龙王倒是经常到陆地上腾云驾雾的去施雨。每年在冬季，北海龙王随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常常如约而至，给中国近海带来大范围的大风雨雪；而在夏秋季节，南海龙王和东海龙王联袂而来，带着西太平洋暖池生成的台风，也屡屡造访东南近海，带来破坏性的大风暴雨。在海上漂泊的人眼里，风，从来都不是童话里那呢喃可爱的精灵。而海上工期预算中的 “其它和不可预见”除了船舶设备故障外，那其实就是在说无法准确估算大风影响的工期。
风力大小如果按照蒲福风级分类，从零级到十二级以上。分级后汉语中都有着好听的名字：无风、软风、轻风、微风、和风、劲风、强风、疾风、大风、烈风、狂风、暴风、飓风。所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不同的风应着不同的景，如果是“细草狂风岸”，那下一句估计是“茫茫看不见”了；细品“狂风知劲草”？小心“狂风无劲草”，狂风可能把草皮也带走了；无论是烈风、暴风都不如“大风”更有让“云飞扬”的意境。一般冷空气带来的风，七八级大风比较常见，偶尔阵风能到十级，而让窗外呜呜如诉、惊吓小朋友的效果，五级劲风就能做到。台风是十二级起步，时速约一百二十千米，或许当初定义风速分级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的认为台风就是超速违章……
从古诗词看，古人还是比较喜欢借风势的，苏东坡“我欲乘风归去”，李太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然则，漂泊在外，我不喜海风，固然现代的内燃机动力船舶也能借助风势略微加快航速，但我之不喜主要是因为跟风一起来了个捣蛋鬼，浪。
夜 航
狂风卷浪高，旌旗猎猎摇。
东进夜行船，向阳红日朝。
俗语说“风平浪静”、“无风不起浪”，浪也知道大家不怎么喜欢它，平时不好意思一个人出门儿，所以爱跟着风一起跑：风大浪大，俩人一起出门啥都不怕。在物理上，风是空气的流动，而浪是水的波动。在海洋水文观测里有个专用名词描述海面波动状况，那就是“海况”，它是个靠目视观测的经验等级分类，虽然不如浪高数值直观，但在海上作业时确是一个比较身临其境的直观感受描述。在传统经验里，海况级别大致是比风级小一级的。比如，一般来说四级风下的三级海况是海面起白浪，这时候小渔船就已经会摇的比较难受了，但除非船只太小，海洋调查工作基本上影响不大；天气预报所说的中浪差不多指四级海况，这时候风力五级，海面遍翻白浪、浪高大概能到两米，这种海况下正常的海洋调查作业会受到较大的影响，虽然能坚持工作但数据质量也会受到较大的影响，至于五级以上海况：
浪太大了，安全第一，撤去避风吧！
什么？你们在远洋海域测区？加油，我们精神上支持你，再迂回坚持两天，海况会变好的！
什么？你们是两万吨级的船，觉得这浪不算大？
兄弟，看见我眼里的小星星了吗？我们也想要万吨级的……
古人烧香、祈愿、上贡品，拜的各路神仙，图的就是个平平安安、好天气，但风没有肚子消化那些贡品，求谁都不如好好关注天气预报，做好应急预案。无论是近岸小队伍，还是离岸的远洋调查队伍，每天都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接收不同方面的气象预报，根据预报的风浪变化灵活调整工作安排。两次参加南极科考队，我最有感触的就是雪龙船的气象保障。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每年都有专业的团队跟随雪龙船做随船气象服务。穿越咆哮西风带，船长几乎可以实时根据气象云图调整航线，尽量避开气旋影响，保障船舶航行安全。历史上那些船只遇难的悲剧，除了遇到突发气旋形成的惊涛骇浪，那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现代气象信息接收条件，没有预料的遭遇了巨浪风圈。
中国近海的几十个大型离岸观测浮标和上百个海洋监测台站每天都在实时监测着海洋的水文和气象数据，卫星的遥感资料结合这些风浪流和水温实测基础数据，同化在数值模型里就可以做出我国近海海域的海浪预报。我们南海调查技术中心，同时还有另一块同级别的牌子：南海资料浮标中心，从1985年国家海洋浮标网开始建设至今，中心管理着南海区的大型离岸定点观测浮标，覆盖南海北部、北部湾和南海南部。其中珠江口20号浮标曾创造了四条世界纪录，有一条记录是连续4年（即1460天）无故障、安全运行，同时浮标经受的极限记录为最大风速51.3m/s，最大波高15.5m。这是16级飓风、极巨浪下取得的成就。
浪是个欢快的词儿，它不是独自出来翻滚的，所以有了毛躁的小朋友——风浪和厚重圆滑的大家伙——涌浪。风浪是比较好忽悠的，来一点儿风都会起浪，就是被风直接吹起来的，比如湖面的波光粼粼就是风浪；它们波形不规则、波峰较尖、波峰线较短，风够大的话，波峰上常有浪花和飞沫。涌浪是慢热的性子，“无风三尺浪”说的就是它，当风作用于一片海域时，高频、波长短的波会因传播损耗逐渐消减，传播距离比较有限，但各种波形叠加后富集形成的低频、波长较大的波能远距离传播，就形成了波峰线较长、表面平滑的涌浪，排列整齐、外形规则，比较接近于正弦波的形状，所以可以说涌浪是远处的风场，或风过之后所引起的波浪。
另一种危险的涌浪还有一个专用的名字——海啸，它是由于海底地震、海底滑坡或者海底火山爆发造成海底地形急剧升降变动、激荡大量海水产生的波动。据文献资料，海啸波时速可以达到七八百千米，横越大洋也就几个小时，长达数百千米的波长能量损失很小，在大洋里这样的波高很不显眼，但是在近岸浅水或者喇叭口型的江河口门位置，因波形受阻，波高会激增到十米甚至二十米。2004年12月26日的印度洋海啸、2011年3月11日的日本海啸，都是海底地震造成的严重灾害，尤其是后者造成了更严重的二次灾害——核电站事故。中国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和广阔的海疆，海啸预警是我们一线海洋观测工作的重要内容，调查中心的浮标系统也配备了海啸预警的专用观测设备，作为国家海啸预警中心的基础观测数据节点，为防灾减灾、保障沿海人民安全贡献力量。
不管是风浪的敲打，还是涌浪的推摇，我们的船在海上是稳稳的……摇晃。以船体中心为参考点，船体运动可以简单分为垂向的升降和三轴的旋转：面对船艏向，左右方向旋转称为横摇，前后方向旋转称为纵摇，水平面上左右旋转称为艏摇。所以可以想象你在船头的住舱，躺在与船中轴平行的床上，寻找合适的睡姿吧。横摇让你左右滚来滚去，纵摇让你像个跷跷板一样、头脚忽高忽低，所以晕船的时候别吃饱是有道理的……最可恶的是突如其来的垂向升降让你短暂失重，床板再狠狠的把你推向空中，附带着左右的几下揉搓，然后周而复始。哦，对了，以上套餐的组合、数量是不固定的，因为风和浪这群高傲的网红大厨，不接受点餐服务。
所以，你准备好晕船了吗？晕船的确不是令人愉悦的体验。大船小船、柴油气味、浪大浪小、轮机噪音，这些因素影响下每个人都有晕船的可能。有人形容晕船的样子为：一言不发、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久久不停、十分难受。实际上晕船是不能避免的问题，环境影响也比较关键，浪大的时候老船长也会晕船，所以无论个人身体素质，等人体内耳的前庭神经慢慢适应船舶运动的环境就好了。我第一次登船出海是跟三千吨的东方红去海上实习，刚出青岛前海，就遭遇了大风天气，同学们倒下了一大片，我也昏昏欲睡卧着。我室友素来身强体健，第二天跟我炫耀腹肌强悍，据他说自己站定船舷、手扶栏杆、气沉丹田，公粮交到几步开外，一气呵成……当有大侠风范。所以后来参加工作见到抱着水桶值班的强人，就见怪不怪了，……兄弟，拱手，景仰之意犹如滔滔海浪。有些人描述晕船的感受，说宁愿跳海也不想呆在船上，……兄弟，稳住，和海面的风浪相比，还是船上安全。晕船就是人体适应船舶环境的过程，要科学应对，心里要顶住，即使吐了也要适当饮食，降低反胃的反应，吃点苏打饼干帮助吸收胃液，另外保持住舱环境卫生，海况好时多到甲板走动走动，就可以很快适应了。
海上的风和浪，顶一顶就过去了，生活中的风浪如此，世界上的风浪亦是如此，风终会平息，浪终会消减。艰难终会过去，曙光照耀未来。茫茫无垠的蓝色大海中，或在拥挤繁忙的港口间，或在波浪起伏中的舰艇，或在灯火通明的平台，或在静谧无声的海底，或在空旷寂寥的礁盘，无数的海洋人与风浪为伍，与漂泊作伴，观星测海、跋涉前行，在祖国需要的任何地方，不惧风浪，不怕险阻，“踏遍万里海疆、探寻无限宝藏”!
【作者简介】汤民强，男，1980年3月生于黑龙江伊春，河南淮阳人。2002年毕业于青岛海洋大学地质系，从事海洋测绘、海洋地质与地球物理调查工作。现就职于国家海洋局南海调查技术中心，任副总工程师。多次主持南中国海、西太平洋海域的地球物理调查航次，两次参加南极科学考察。
相关阅读推荐
征文公告▏“智海杯”海洋文化类有奖征文活动评选办法作品展示▏赵玉勤：一个甲子伴军营作品展示▏项谦和：海洋测绘--你是天空中的一片云
作品展示▏籍利平：朔雪长剑测绘兵
作品展示▏张伟：大海的礼物
作品展示▏杨鲲：面对海洋，我是如何被转变的？
作品展示▏陈亮：穿越深渊，探知海底--深海采样器自述
作品展示▏圆心：我在西太过夏天
作品展示▏张淑扬：我在马六甲海峡，我在想什么作品展示▏朱纪翔：科技对高等航海教育的推动作品展示▏余春：“老兵”--马丁
作品展示▏姜利晓：海滨城市青岛作品展示▏丽娃：一只潜伏在海洋测绘行业里的“旱鸭子”
作品展示▏郭群长：测量标志保护是一项长期性任务
作品展示▏任鹏飞：少年与那片海作品展示▏唐僧：我和我的国防生们作品展示▏路志宽：难忘军旅生涯作品展示▏郝晓光：从航海南极看新编世界地图的优越性
作品展示▏青青子衿：假日遐思
作品展示▏王宇凯：我的职业生涯
作品展示▏暑假乐子：胶东半岛游记
作品展示▏梅梦昌：青春无悔生命无怨
作品展示▏孙毅：云行西南
作品展示▏徐景春：魅力海韵，仙岛风情
作品展示▏王素刚：海风吹过的海测往事
随笔▏我与军事节目的那些事儿作品展示▏廖辉军：保护海洋刻不容缓
作品展示▏祝宝玉：在波浪与波浪的碰撞间，擦出时代的火花
公众号
溪流之海洋人生
微信号▏xiliu92899
用专业精神创造价值
用人文关怀引发共鸣
您的关注就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投稿邮箱▏12163440@qq.com